我一直看見天使【部分內容分享一】





§內文


兩歲時,醫生就告訴母親我是個智障。


還在襁褓時期,媽媽就注意到我似乎總是處在自己的世界裏。至今我仍然記得躺在大籃子做成的搖籃裏,望著媽媽彎下腰來看我的景象。她四周圍繞著許多閃耀各種虹彩、明亮又神奇的人形,他們的體型比我大很多,但是又比媽媽小,莫約是三歲小孩的體型。人形如羽毛般在空中漂浮,我還記得自己伸出手想要觸摸他們,卻始終摸不到。我對這些閃爍著美麗光彩的生物非常著迷。不過在當時,我並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世界和別人不一樣。很久之後,我才從人形的口中得知他們被稱為天使。


 


又過了幾個月,媽媽發現不論她如何努力吸引我的注意,我的眼睛總是盯著其他地方看。事實上,我確實去了其他地方,我跟著天使走了,看著他們做事,跟他們說話,和他們一起玩耍。我被迷走了。


 


我很晚才學會真正開口說話,不過很早就開始和天使交談,有時候用的是你我都懂的語言,有時候一個字也不需要說,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思。當時我以為所有人都看得見我看到的一切,可是後來天使要我對看見他們的事保持緘默,說那是我們之間的祕密。事實上,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聽從天使的指示,不曾說出祕密,直到寫書的此刻,才首度揭露出自己看見的許多事情。


 


醫生在我兩歲時所下的論斷,為我的生命帶來深重的影響,也讓我了解到人們有多殘酷!當時我們住在距離都柏林市中心不遠處的舊克爾麥罕(Old Kilmainham)地區。父親在那裏租了一間小小的自行車修理店,店鋪還附有一間小屋。只要穿越店鋪,繞到左邊,就能看到這間極小又荒廢的小屋。它是一排老式小屋和店鋪的一部分,不過大部分的小屋和店鋪不是空蕩蕩,就是已經廢棄,畢竟房屋實在太破爛。我們大部分時間待在小屋一樓唯一的小廳堂,在這裏煮飯、進食、談話、遊憩,甚至在火爐前用一個大鐵盆洗澡。雖然屋子裏沒有浴室,但後院小徑上有個小棚舍,裏面有廁所。小屋的二樓有兩間小臥室,最初是我和姊姊愛美爾共用一間臥室和一張床。


 


其實,我不只看見天使(從我醒來到閉上眼睡著為止,無時無刻不看見他們),也看得見往生者的靈魂。在我之前出生的哥哥克里斯多夫才十週大就夭折了,雖然我從未見過他在世時的樣子,卻能清楚看見他的面貌:他有一頭深色頭髮,而我和姊姊都是淡髮。我還可以跟他的靈魂一起玩耍。


 


當時我不覺得那有什麼好奇怪的,感覺上他只是另一個小孩,只不過外表上比較光亮而已。不過,最早讓我察覺到他和別人不同的是他的年紀會變化,有時候以嬰兒的形態出現,有時候又以和我同齡的模樣現身,陪我一起踉蹌地走過地板。此外,他並非一直待在家裏,似乎總是來來去去。


 


在某個寒冷的冬季午後,天色將暗,我獨自一人待在舊克爾麥罕的小廳堂裏,開放式的火爐燃著火,是室內唯一的光源。閃爍的火光照耀著地板,我坐在地板上玩父親做的小積木。克里斯多夫也來跟我玩。他坐在更靠近火堆的地方。他說那位置對我來說太熱,但是對他沒關係,他感受不到熱氣。我們堆起一座高塔,我搭上一塊積木,他就在上面再放一塊。塔愈堆愈高,突然間,我們的手相觸,克里斯多夫竟迸出了火花,彷彿有許多小星星同時飛了出來。我訝然發現他摸起來的感覺跟其他人不同。在那一刻,我進入了他之中(或者是他進入了我之中),我們彷彿融為一體。我在驚嚇之餘打翻了積木塔樓。


 


我爆出大笑,又摸了他一次。我想那是我第一次真正了解到他並非血肉之軀。


我從未把克里斯多夫誤認為天使,雖然我看見的天使偶爾會以人的模樣現身,但是那個時候他們大多有翅膀,腳也不曾觸及地面,體內還會發出光芒。有時候天使則完全不是人的樣子,而是閃亮的光芒。


 


克里斯多夫經常出現在媽媽身邊。媽媽偶爾在火堆旁的椅子裏睡著時,就會看見他蜷縮在她的懷裏。我不知道媽媽是否察覺到克里斯多夫的存在,所以問他:「我該告訴媽媽你在這裏嗎?」


「不行,不能告訴她,」他回道,「她不會明白的。不過,有時候她能感覺到我的存在。」


 


有個冬天的早晨,天使們在太陽升起時來到我的床邊。那時我整個人正縮在被窩裏,和我分享一張床的姊姊愛美爾已經起床活動去了,反倒是克里斯多夫窩在我身邊。他搔了搔我說:「快看,羅娜,看窗戶那邊。」


 


我說過,天使會以不同的形態和大小出現,而這天清晨,他們看起來就像雪花一般!窗戶上的玻璃彷彿化成了氣體,片片雪花一接觸到窗戶,就變成嬰兒般大小的天使。天使又乘著陽光穿透窗戶,身上似乎披滿了閃亮潔白的雪花。天使一觸碰到我,身上的雪花就飄落到我身上,被雪花觸碰到的感覺癢癢的。讓我驚訝的是,雪花很溫暖,而非冰冷的。


「如果大家都知道自己可以在口袋裏裝滿天使,就像裝滿雪花一樣裝上幾千個,還能隨身帶著走,而且永遠不會感到寂寞,那該有多好!」克里斯多夫說。


 


我轉身問道:「萬一他們在口袋裏融化了怎麼辦?」


克里斯多夫咯咯笑說:「天使永遠不會融化!」


我有些感傷地回道:「克里斯多夫,希望你能像雪花一樣裝進媽媽的口袋裏,永遠跟她在一起。」


這時我們依偎在床上,他轉身看著我說:「妳知道我已經在她的口袋裏了。」


 


媽媽等我長大後才告訴我,在我出生前一年,她曾經有一個小兒子名叫克里斯多夫,不過他只活了十週就夭折。我微笑以對,還問她克里斯多夫埋葬在哪裏,她說在都柏林一個嬰兒墓園的無名墓中(這是當時的習俗)。


我很難過不能去刻有他名字的墓地看他,但他並未就此遭人遺忘。即使是多年後的此刻,我仍然感覺得到克里斯多夫的手在我的口袋裏裝作是雪花,藉此提醒我:我永遠不孤單。


 


四、五歲時某一天,我對克里斯多夫和媽媽的關係有了更深層的認識。那時我坐在餐桌邊,盪著腳吃早餐,就在媽媽拿麵包進來時,我看見模樣大約十二歲的克里斯多夫穿越小廳堂,朝店鋪門口跑去。而媽媽臉上綻放燦爛的笑容說:「羅娜,爸爸工作室後方的工作檯下,有個驚喜等著妳喔!」


 


我隨即跳起來,興奮地跟著克里斯多夫跑去。他直接穿越店鋪,進入昏暗的工作室,我則在門口暫停一下,因為裏面實在太暗,得先讓眼睛適應昏暗的光線。不過,克里斯多夫就像一道光芒,溫柔地為我點亮前方通往凌亂工作室的通道。他大叫:「生下小貓了!」感謝克里斯多夫的光芒,我看見了四隻一丁點大的小貓咪,其中三隻純黑色,一隻黑白相間,貓仔的身體柔軟又光滑,真的好漂亮。母貓小黑走出箱子伸展一番之後,隨即從小窗戶跳到庭院。我跟著牠跑了出去,一邊叫克里斯多夫一起來,可是他不肯走進庭院。


 


我走回屋裏問克里斯多夫:「為什麼你不肯到外面去?」


他牽起我的手,像是在安慰我。我真的好喜歡觸摸他的手的感覺,我們的手再度融合成一體,這種感覺很神奇,讓我感到安全又快樂。


「羅娜,嬰兒死亡後,靈魂會跟在母親的身邊,除非不再被需要。所以我留下跟著媽媽。我一旦去到外面,就等於要毀壞那些記憶,我絕對不要這樣。」


 


我懂他的意思。媽媽在他身上灌注了許多的愛,從她有了身孕、懷胎十月、生產、抱他回家,都是充滿喜悅與快樂的記憶──儘管那時候不論醫師說什麼,她已經覺得他的情況有異。媽媽在克里斯多夫死去之前,只跟他相處了珍貴的幾個星期。克里斯多夫說媽媽灌注了許多愛給他,現在他要把那份愛灌注給媽媽。


 


所以我的靈魂哥哥一直待在屋子裏,從來不出門,一直到我們準備好,要和舊克爾麥罕區小店鋪永遠道別的那一天為止。那個時候,媽媽似乎覺得自己夠堅強,能夠離開那裏,也準備好要放手讓我的小哥哥離去了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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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感動~


世俗的判定是智障,反而心靈無比純靜、看得到天使,可以與靈魂溝通的小孩‧到底人類存活的世界、判定的標準是什麼?靠五官意識都是對的嗎?還是有人用"心"在過日子,但是我好像已經忘記了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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